第二部第九集 第一章 问情-《幽冥仙途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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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太阳穴旁的血管已在突突跳动,如果手边有把剑,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拔剑便斩,先毁了这小楼,再杀遍止观峰上下,一吐胸中积郁。

    李珣涨红了脸,重重地踏着步子,第五次走入书房。来回踱了两圈,正要再出去,鬼使神差,他的眼神无意识地扫过书桌上摆放的石板,还有旁边的笔架、砚台。

    脑中似乎响起了声玉罄的清鸣,使他濒临崩溃的理智缓了一缓。他抢前两步,盯着那块石板,怔了半晌,忽发掌击下,打得石板四分五裂。

    「有了!」

    叫声中,他袍袖翻卷,将满桌碎石清得干干净净,随手扔出窗外,顺便又掬了一层白雪进来,真息潜运,使之化水,滴入砚台。他则拿起旁边似是颇为名贵的墨条,在方砚中磨了两下。

    墨是好墨,只可惜研墨的手段差劲。看着浓淡不均的墨汁扩散开来,李珣心中又是好一阵烦闷,他闭眼不看,待定了定神,便又一掌拍在桌上,匡声大响,砚台也跳了跳,在这声乱响中,他咬牙道:「研墨!」

    阴散人纤长的身形应声自虚空中闪现,她莲步轻移,走到书桌之前,稍稍打量室内布置,继而抿唇一笑,将目光移到李珣的脸上。

    李珣别过脸去,似是看窗外的雪景,并没有搭理她,更没有把话说第二遍。

    阴散人也不计较,先轻展素手,铺开纸张,又放了镇纸,左手这才摆动拂尘,搭在右臂臂弯处,小指向上轻勾袖管,显出一段如白玉般的小臂。

    她拈起墨条,食指抵在顶端,拇指和中指夹在两侧,用最标准的姿势,慢慢磨动。她似乎全不知这是明心剑宗最核心地带,举手投足间悠然自得,也没有半分被人支使的味道。

    而且与李珣相比,她研墨的手法便高妙得很了,磨动时细润无声,虽只是来来回回几个动作,却在迂回中显出虚静清妙的气度来。

    李珣无意间一眼看到,便再也拔不出来,只觉着随着玉手乌墨的移位,他躁动的心情竟略有平复。

    他不自觉地坐到桌前,持起笔来。狼毫尖锋吸纳墨汁,渐转乌黑,看着雪白的纸张,他定了定神,提笔在白纸右端,以中楷写下「禁法秘要直指」六字。

    初一下笔,他便觉得满腔火燥随着笔锋运转,倾泻而出,转折间棱角分明,剑拔弩张,然而写到「直指」二字时,着墨越发方润齐整,虽不失劲健开朗,却也内敛得多了。

    稍一思忖,他换了管软毫,继续下笔,这次则换了小楷。他满腔躁动,均在开头六字上融化开来,此时心境灵明,只觉得文思飞扬,近千字的总纲序略,一气呵成,如珠如链,好不快意。

    直到最后一笔落下,李珣方口吁长气,心中积郁,一扫而空。他搁下笔来,正要将眼前这篇作品细细品味,阴散人却先伸手拿起来,一边轻轻吹乾墨迹,一边着眼阅读。才看了几行,便是一笑。

    「口气虽大,但也是有真料的,难得深入浅出……不过,你真想把这些心得写下来?」

    如果说李珣初起念时,还只是为了彰显个人的「地位」,等到写完这篇序言,他已经将杂念沉淀下去,是真的想作一篇大文章出来。所以,阴散人问罢,他就毫不迟疑地点头道:「难得有了想法,为何不做?」

    话是这样说,但真做起来,却远不像所说的那么容易。

    先前所做序文,是站在高处落笔,笔法简约,仅起到提挈纲领的作用,并不甚难。

    而到正文处,李珣不但要照顾到体系的严密,还要努力将其中的理论、凡例等控制在明心禁法的范围之内,分外考验他由浅及深、由一知十的推演功夫。

    长夜过去,天色微明之时,李珣数易其稿,不过才写了两千余字,初步阐明了禁纹刻划、复合、推演的基础。

    这小半篇文稿远比不上写序文时的文思泉涌,但写完再看,依然是字字珠玑,极有大家气象,李珣本人也十分满意。自觉一夜思索下来,禁法之道的根基又增厚不少。

    他写了一夜的文章,阴散人也在旁边研了一夜的墨。难得她由始至终都是从容淡定的神气,研墨时亦清幽恬淡,便是偶尔看看,也养眼得很,让人不觉得累。

    「千古文人佳客梦,红袖添香夜读书……便是眼下只见女冠,惟闻墨香,也让人神思清爽,确是极妙!」

    心中难得转着轻松的念头,李珣干脆抛下笔,伸了个大大的懒腰,听着骨节咯叭咯叭的声响,他整个身心都像是泡在温水里面,舒服极了。

    阴散人朝着这边抿唇一笑,正要说话,神情却是微变,向李珣投来个信息,身形直没入虚空中去。

    李珣仍保持着伸懒腰的姿态,但全身关节都僵住了,就在阴散人避去之际,从书房的窗口向外看去,一个极熟悉的人影正飘飞过来,正是明玑无疑。

    明玑亦是感知敏锐,在李珣目光投射过去的同时,她也有所感应,向这边看来。两人相距里许,隔着窗户,均是一笑,只不过李珣自觉,他的笑脸有些发僵。

    果然,赌气要不得,和自己赌气更是愚蠢到顶。让阴散人驻形在此,还是太冒险了呀!

    思忖间,明玑也不走正门,直接从支着的窗下闪身进来,却依然神姿洒脱,极是好看。李珣却只能苦笑,忙站起来招呼。同时他也注意到,明玑手上还抓着一把宝剑,想必是为他从宗门宝库中找出来的。

    见李珣目光移到剑上,明玑笑吟吟地将其递了过来:「剑名「苦竹」,在此界名声不显,可比「青玉」的材质更胜三分,难得光华内敛,行意使气,圆融处当远胜「青玉」才是。」

    李珣忙谢过,这才双手将剑接过,果见此剑外鞘古朴,呈天然枯绿竹色,并无纹饰,拔出剑来,剑身亦宝光内敛,真息投注时,略起蒙蒙清光,绝不耀眼,剑身潜震,嗡嗡剑吟,更透十分清净。

    他又感觉剑身轻重,无不得心应手,便知明玑很下了一番工夫,自然感激不尽。

    明玑对此倒不在意,只是笑道:「我为你挑了一把好剑,却还要看看,你这能耐配不配得上……去外面切磋一二如何?」

    李珣就知道这事逃不过去,只能应了。他先将剑归鞘,又转身收拾桌上的文稿,哪知旁边伸出一只手来,将上面那面序文抽了出去。李珣呆了呆,回头苦笑道:「四师叔……」

    「好大的口气!」

    明玑的评价倒与某人差相彷佛,不过她更坦白一些:「我对禁法之道是不通的,但看这序文,也觉得颇有所得……后面的呢?」

    李珣忙送上稿件,一边笑道:「还请师叔您指正。」

    明玑白了他一眼,继续看下去。

    李珣现有的稿件所书仍是基础性的东西,不要说是明玑,便是任何一个初入门的弟子,都能有所领会。明玑当然不会笑他写得粗浅,事实上,在看过高屋建瓴式的序言之后,明玑已经了解李珣的意图。

    他分明就是想创作一部由浅入深,从最基础到最玄奥的禁法修行宝典。

    毫无疑问,这是一个极大的工程,绝非十天半月就能完成的,而是需要经年累月的努力。

    以李珣的才气纵横,只要能够完成,即使比不上回玄、星玑、不言三宗的传世经典,也足以成为明心剑宗最具价值的秘典法门之一,流传后世。

    在李珣和文稿之间来回扫视,明玑那闪亮的眸光,甚至让李珣心里发虚。

    良久,她才叹道:「若你能按序言所说,做出这部着作来,便足以比肩任何一个宗门前辈……

    「别说不敢当,这就是事实。嘿,别人都是先写正文,继而补序,你却是将其颠倒过来,怕是早已胸有成竹了吧。」

    见她说到这地步,李珣也不再分辩,只微笑欠身而已。如此笃定的态度,比任何言语都来得有力。

    明玑道一声「好」,将文稿放回,紧接着却用剑柄搭在他的肩膀上:「别想逃滑!就算你能写出来,今天也逃不过去……走吧,我看你的修为退步了多少!」

    李珣心思被她看破,只能低头看手中的「苦竹」宝剑,脸上苦得已能滴出水来。!!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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