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 暴雨-《濯缨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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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钟攸轻轻叹气。

    长睫湿重,眼睛在雨中都不好睁大。他看不清黑夜的尽头,也看不见暴雨的终止。桃花眼也会沮丧,显得如同委屈,虽然他并不觉得委屈。

    河水又涨了些,他似乎听见了涉水的声音。黑暗中有人快速靠近,他隐约看见了高挺的身影,眼睛渐渐张大。

    清晰的倒映出这个人的脸。

    时御探手在钟攸被压住的后腰上摸了一圈,收回手迅速脱掉身上湿透的外衫,对苏硕道:“大哥去找断木。”

    苏硕立刻应声去,时御绕到钟攸后方,发现上压的有几块重石,若非在河滩缓了速度,又有泥沙中阻,恐怕就不仅仅是被压住这么简单了,他得将能弄走的重石都搬开。

    时御抱抬起重石,雨大湿滑,砸了几次手。他跳下去,将原先脱掉的外衫缠到手上,重新翻回去,这衣衫在来回搬移间被刮得破烂。他需时时察看底下,不能随意搬动,上边的泥石又冲了几次,但都没有之前的凶猛。等苏硕拖着断木滑下坡来的时候,钟攸口鼻已经被河水淹没,勉力仰头才能喘息。

    “先生。”时御蹲身在钟攸跟前,盯着他稳声道:“大哥来顶撑住上边的石头,你只需要收腿。”然后他靠近身,缓出一口气,倏地抬声。

    “大哥!”

    苏硕低低喝喊一声,猛力将钟攸腰上的重量抬起些许。钟攸后腰微轻,就听那断木迅速炸响迸裂声,一双手从他两腋抱到他脊背,在他收腿时陡然将人拖抱出来。后脚跟才离开,那木头就噼啪着被砸断压进水里,上边哗啦的倾斜翻滚下碎石泥。

    那翻砸下来的碎石溅起的河水迸了时御一脸,他就这样将钟攸抱起来,钟攸的腿还在发麻。

    苏硕正想说咱得扶着先生快上去,时御就将人轻推给他,转身蹲下去,道:“走。”

    几个时辰后。

    时御松散着发,在灶前看熬着的鱼汤。他才清洗过的手指扶着菜刀压出粗细相当的葱丝,动作利落。锅里的鱼汤散发出醇香的浓郁味道,他额发弄起来了,露出专注的眉眼。

    葱丝一下,勺子搅动。

    他看似有序,实则是发了一会儿呆的。

    外边的雨依然在下,打浇在屋檐,再淌成流。时御就对着那开着的窗发呆,雨点飞溅在手背上。锅里的味道一出,他就有条不紊的起锅盛汤。像是方才那一会儿只是一瞬,眨眼就恢复了往常。

    钟攸架上摆的碗盘有一半是他挑的,沉色无花的碗,配上浓稠玉白的鱼汤,似乎能让人胃口大开。

    时御端着鱼汤回了主屋,钟攸还在睡。就趴在床褥上,他离开时掩到肩头的被子也被蹬掉了一点,露出微红的肩头。被下不着丝缕,从清洗身体到处理伤口都是时御一个人办的。钟攸背上划了道口,不深,却划的有点长。他又生得白,衬得十分疼。不过应是又累又耗的厉害,时御处理的时候他也没醒。

    还有点点湿意的发尽数拨到了一边,乌黑的发很柔软,时御清洗时记起第一次见钟攸的场景。那拥挤中就是这柔软的发,擦过他脖颈和下巴。

    时御在床边俯身,手掌贴到钟攸的额头。虽然热了些,但幸好没发烫。

    “先生。”时御蹲下身,在枕边低声叫他,“钟......先生。”

    钟攸露出的侧脸睡得很熟,时御抬指在他禁闭的眼前虚晃一下。

    “醒来喝点东西。”

    钟攸轻哼了一声埋脸进手臂,并没睁眼。时御轻敲了敲碗沿,他才长吁出一口气,埋在臂中闷声道。

    “被褥太舒服了。”

    “新晒的。”时御指尖推了推他光滑的肩头,“喝了再睡。”

    钟攸半天也没起来,倒不是没醒透的缘故,而是不好意思。想要他赤条条的趴床上接过碗再若无其事的喝下去,实在有点为难薄面皮的读书人。

    “多......多谢。”

    时御应是猜到了,将碗搁在床畔才架的小桌案上,对他道:“我去给月见草打个遮挡。”说罢就拿了门边的伞,推门出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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